03
“林乐瑶，你会等我回来吗？”简言问。
……
“哦，那你帮我绑一下吧，我……”她一直不太会绑头发，每天早上都是家里的阿姨帮忙弄的。
“我不要你管。”林乐瑶抢过书包抱在胸前，继续往前走。
她终于忍不住回头，大声喊：“简言，你很烦你知不知道？”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甜丝丝的感觉。
“庆祝你马上要走了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扯着我的头发欺负我了！我太高兴了！”林乐瑶笑着回。
简言：“你也是小屁孩，喜欢洋娃娃的小屁孩。”
简妈妈的手在自己的头上划过时，林乐瑶终于知道了，原来这才是家。有温柔的妈妈、慈爱的爸爸还有一个爱笑的孩子，而她……是没有家的。
林乐瑶撇嘴，把头摆到一边：“我不要玩。”
“好的。”简言的声音很清脆，眼睛一闪闪的，像是星星一般。
“林乐瑶，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我是不会放手的。”简言说。
“林乐瑶，你怎么又哭了，你怎么这么爱哭鼻子呀，我去把我最爱的玩具拿给你玩好不好？”说着简言跑上楼，抱了一架很大的模型飞机下来，得意地说，“这可是我舅舅从国外给我带回来的，我平时都不让别人碰，今天勉强地让你玩一下。”
她也认真地点了点头，他们永远都是好朋友，会一直一直地在一起。
他们一起走过了小学、初中、高中……直到高三那年，事情发生了一点变化。
简言：“英国。”
“是吗？你呀，朋友。好了，我要去休息了，拜拜，以后再聊。”林乐瑶避开了这个话题，还没等简言说出再见她就已经挂掉了电话。
“要去哪个国家？”她故作轻松地问。
林乐瑶问简言：“你猜，我跟了我爸还是我妈？”还没等简言说话，她笑着说，“我谁都没跟，我跟他们说，家里现在的那套房子给我吧，我一个人过，你们俩记得按时给我打钱，别让我饿着。我当然知道他们不会让我饿着，从小到大我最不缺的就是钱，他们给了我好多好多好多钱，让我去买很多很多吃的，买很多很多衣服，甚至还请了好几个阿姨照顾我的生活，你知道吗？有特别多的人跟我说过他们羡慕我，羡慕我的生活，羡慕我可以随心所欲地买东西，羡慕我这个那个。我说我其实也羡慕他们的时候，她们会觉得我虚伪，觉得我故意在讽刺他们。简言，我是真的很羡慕他们啊，我羡慕他们有家、有父母、有朋友……而我什么都没有。有时候半夜醒来，我会下楼，在客厅转一圈，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我会觉得很冷，觉得这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个人了。那个时候我会想哭，可是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
“简言，这次我一定要超过你！”从小到大，简言的成绩一直比林乐瑶好那么一点点，不管她怎么努力总是赶超不上。这让她这个“姐姐”很没有面子！想了很久，她决定赌在高考上，她就不信自己怎么努力都超不过简言。
从民政局出来之后她分明从父母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轻松，妈妈问：“瑶瑶，我和你爸爸离婚了，你跟谁？”
女孩没有看到男孩额头沁出的汗珠，男孩也没有看到女孩湿润的眼角。
“哦，据说那边的女孩子都很漂亮很开放，我等你带一个金发碧眼的弟妹回来。”林乐瑶拉着他的手往外跑，“走，咱们去买烟花，今晚庆祝一下。”
林乐瑶八岁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他们是邻居怎样？他们是同班同学又怎么样，有谁说同学和邻居就一定要一起上学的？
自从大树下看到这个笑起来很灿烂的男孩之后，林乐瑶就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抵触，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很讨厌就是了。可他总爱跟在自己身后，知道他们是同学之后更是每天早上都堵在她家门口等她一起上学，不管是她早起还是晚起，总能遇见他，怎么躲都躲不开。
“噗——简言，你这个小屁孩。”林乐瑶抬手戳了一下他的鼻头，“以后见到我要叫姐姐哦。”
父母下午的时候在律师楼签字然后去民政局把小红本本换成了小绿本，她一路都默默无言地跟着，不管父母说什么，她都没有走，只是跟着。
“我干吗要对你负责？你拉着我做什么？放手啦！”林乐瑶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发现他抓得很紧，怎么都甩不开。
她觉得人心善变，和任何人在一起都不会长久。
虽然简言一直对林乐瑶喜欢洋娃娃这件事情很不屑，不过那一年林乐瑶生日的时候还是收到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洋娃娃，就像是在童话故事书里看到的那样，金色的头发，长长的睫毛还有肉嘟嘟的脸，戳她的时候还会笑出声音。
这一次不是玩笑了，她知道。
简言知道，她把它们埋在了很深很深的地方，再也不去碰触。
那天过后，简言再也没有见过林乐瑶，偶尔从她的空间更新才知道，她跟着父母去了外地，不确定是旅行还是怎样。
那天晚上林乐瑶拉着简言在院子里放了很久的烟花，庆祝小恶魔的离开。烟花上空，爆出一片绚烂，林乐瑶悄悄地把眼泪擦掉，藏起哽咽，她说：“这烟花质量不好，有东西掉进眼睛里了呢。”
她轻笑：“一辈子太长了，我可不保证自己能做到。”
他终于明白，他喜欢上这个丫头了，他的小青梅。
夕阳西下，橘色的残光照在男孩和女孩身上，像一幅暖色调的油画。
他拉着她到一旁的健身器材，找一个位置掏出手帕擦干净让她坐下，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帮她梳弄着头发，再小心翼翼地把辫子绑起来。
简言去英国的第二个月才打通林乐瑶的电话，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他差点激动地到楼下跑两圈。他说：“喂，”声音里带着一丝极力隐藏的颤抖，“林乐瑶，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呀，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理我了呢。”
“林乐瑶，我帮你背书包吧。”
这样的情景几乎每天早上都会上演，原以为，被拒绝几次简言就不会再纠缠了，可都过去一个月了，简言还是喜欢追在她身后喊：“林乐瑶你等等我，我们是朋友。”
她以为简言会是个意外，结果他还是在意外之内。
她大步在前面走，他小跑在身后追，很快就追到了她，然后笑眯眯地把她的书包抢到自己手里，拍着胸脯说：“我是男孩，我应该帮助女孩。”
他也终于想清了那句话的意思，他们曾说过要一直在一起，当一辈子的好朋友。他们虽然还是朋友，却分隔两地，不再在一起了。
简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我只是看别人弄过，自己不太会……林乐瑶，你怎么哭了，你别哭，下次我一定会给你弄得很漂亮的，你别哭啊，我带你回家让我妈妈帮你弄好不好？”他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着眼泪，可那眼泪像是怎么都擦不干一样，情急之下，他拉着她的手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这不……又遇见了。
就像父母那样，他们曾经那么相爱，可后来因为一点儿小事儿就可以把家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一遍。
“你呀，人小鬼大，瑶瑶可是要比你大两个月。”简妈妈丝毫不给简言留面子地说。
“林乐瑶，你要不要晚上到我家吃饭啊，我妈会做很好吃的糖醋鱼。”
当她兴奋地站在简言面前想要炫耀的时候，他却告诉她：“林乐瑶，我要出国了。”
“哎哟，我好难过好伤心，林乐瑶，伤害了我，你要对我负责！”简言拉着林乐瑶的手说。
简言兴奋地点头：“松了，真的松了。”他才不会告诉她，他悄悄地把她发绳上的蝴蝶结扯开了呢。
她是他的青梅，她却不承认他是她的竹马。
收到的时候，林乐瑶皱着眉头对简言严肃地说：“简言，我已经九岁了，不是喜欢洋娃娃的小孩子了。”嘴上这样说着，怀中的洋娃娃抱得更紧了，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高考成绩下来的时候，林乐瑶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分数，心想着这次一定能超过简言了，他平时模拟考试最好的成绩也没有她这次的高。
那当然不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电话，却是简言最后一次听到林乐瑶说这些事情，从此以后他们的话题都是身边的乐呵事儿，和悲伤这个词儿没有任何联系，仿佛那些伤悲不曾出现过。
她等着他，等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玩笑，然后拿出成绩单骄傲地说：“林乐瑶，我的分数还是比你高，你又输了。”可是她的眼睛都酸了，还是没有等来这句话。
“林乐瑶，你还有我，我说过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简言知道她的痛苦，安慰说。
“林乐瑶，你以后走路走慢点，我妈说刚吃完饭走太快会消化不良，胃疼。”
头发被拉扯的有点疼，林乐瑶咬着嘴唇忍住，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笨拙和小心翼翼，心里暖暖的。
“你笑了？”简言吃惊地看着眼前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笑，眼里还含着泪，是那么的好看，“林乐瑶，原来你会笑啊，我一直以为你就是扑克脸呢。”
简言认真地说：“林乐瑶，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是不是？”
两个月之后，林乐瑶终于回来了，她站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树下，手抚摸着粗糙的树皮，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在认识简言之前，她不相信任何感情。
林乐瑶一愣，灿烂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她说：“简言，你已经放手了。”
“我知道你们女孩子都喜欢洋娃娃，哼，小孩子的东西。”简言不屑地说。
她摇摇头：“不会。”
林乐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泪“唰”地流出来，头顶上的头发突出来好几处，原来就只是有点松的辫子被简言弄得乱七八糟，她感觉自己头上再插两片树叶就像电视剧里的小乞丐了。
“好啦，你看看。”简言擦干汗，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小镜子给林乐瑶。
她始终都是在微笑，用平淡的语气叙述着，像是在说一个和自己无关紧要的故事。没有眼泪，脸上没有一丝伤悲。
朋友是什么？就像是班里的女生那样一群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吗？那她不需要。
“你才是扑克脸！小屁孩。”林乐瑶冷哼。
他的离开，终是让她连唯一的友情都不信了。
“林乐瑶，你慢一点，慢一点，我们是同学。”
“林乐瑶，我们班那个喜欢戴红色蝴蝶结的女孩说想要跟我当好朋友，我拒绝了，她没有你长得好看。”
大树比当年他们认识时粗壮了许多，还是那么的郁郁葱葱，只是树下再也不会有玩泥巴的女孩和阳光微笑的男孩了。
他经常会站在他们家门口，希望她会突然回来给自己一个惊喜，结果直到他离开那一天，也没有等到她回来。
简言：“庆祝什么？”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小，聪明的简言也一直没有明白她那句话的意思，直到在英国待了一段时间，他每天的脑子里都被林乐瑶的身影充斥，那句“简言，你已经放手了”一直在脑海里回荡。
好长一阵的沉默之后，林乐瑶叹了一口气用“今天天气真好”的语气说：“简言，我爸妈终于离婚了。”
那天晚上她又买了很多烟花在院子里一个人放，她笑着对天空说：“好朋友，再见了。”
“林乐瑶，你的辫子松了，我帮你绑一下好不好？”简言笑嘻嘻地走到她身边，谄媚讨好地笑。
他要出国了，很久之前就办好了手续，暑假之后就走，至于高考，他只是陪她走了一个过场，根本没有认真去考试。
她愣了一下，可能是被他的厚颜无耻给吓到了，也就一会儿，她抬头问他：“我的辫子真的松了吗？”
她抬头看看妈妈再看看爸爸，刚才一瞬的轻松又变成了紧张，他们是不是都在担心她会跟他们呢？为了她，他们辛苦忍了这么多年，也足够了。